情怀、相声、撕逼，罗永浩你到底卖哪个？

“理想”不死

1967年10月8日，星期天。几声枪响后，切·格瓦拉如愿倒在了为之奋斗终生的南美大陆上。

“我不在意自己是否命丧沙场，只要有人能拾起我掉落的机枪，继续射击。”格瓦拉曾在自己的诗篇中这样写道。

格瓦拉殒命前的宏愿并未实现，拉丁美洲反美运动不久后便全面停息，但他的意志则以另一种形式存活——除了出现在各式消费品上之外，他的头像成为了全球叛逆青年之间的接头暗号：只要你也爱切，也会为这世上的种种缺憾泪流满面或者咬牙切齿，那你便是吾辈之人，一位拒绝盲从与跟随的反抗者。欧内斯特·格瓦拉以一种自己始料未及的姿态成为了理想主义的代名词。他原本渴望成为像毛泽东那样的领袖，创立一个乌托邦式的国度，但历史把他碾成了二维图案，出现在了各式文化衫与招贴画上。

切·格瓦拉、《在路上》、约翰·列侬、瓦茨拉夫·哈维尔、摇滚乐、嬉皮士运动……或许你能大致读出这些名字或符号背后的暗示，它们几乎指向一个共同的隐喻——反叛精神。最初出现在人们面前时，罗永浩的姿态无疑是类似于格瓦拉的反叛者，他的锤子砸向一切虚伪——西门子冰箱、红十字会、俞敏洪、厦门政府、红十字会以及它们背后所代表的潜规则、伪权威、人情世故、精神错乱的教育体制以及腐化的国家机器，正是依靠这种“情怀”，让罗老师积攒了一批“情怀粉”。

2011年，两件可能对罗永浩影响极为重大的事发生了：其一是史蒂夫·乔布斯去世，其二是小米上升为独角兽公司。老罗那颗彪悍的心让他彪悍的身体坐立不安：A.“科技一哥死了，他的企业落到一个没什么创新精神的人手中。”B.“雷军这样的土鳖都能靠ROM搞好组装安卓机，更何况我的口才比Are you OK好千万倍。”

理想主义是最容易被理解，也是最容易被符号化的“主义”。老罗曾多次在发布会上用自己的背影与星辰大海似的征程展示那副画卷，渲染自己堂吉诃德、格瓦拉式的理想主义者形象。罗永浩因它成名，正巧也是这个词，也让老罗先后经历了T1质量问题、供货商倒闭、食言做坚果手机、情怀解锁bootlocker等打脸事件，逐渐沦为今天锤黑口中的“理想主义情怀贩子”。

老罗不想只做格瓦拉式的2D理想主义者，他渴望真正改变这个3D的世界，但显然，这个3D的世界有趣得多，但也复杂、险恶得多。

人如其锤

传统企业家背靠自己在商界的势能走向网络，把一部分真性情“卖给”网民，当作企业人格化营销的手段。至于老罗，他可能是当红企业家中，唯一真正以全面人格化的“网红”身份进入商界的搅局者。正是这一身份，让罗老师成了“网红卖手机”的第一人，也让他不断陷入被打脸的困境。

罗老师的“买情怀送手机”商业模式得以问世，主要基于他在撕逼界积累的爆棚人气。“撕逼经济学”模型能够成立，证明了锤粉的庞大基数，锤粉主要由这几类人组成：

1.乐于消费罗老师理想主义标签的路人粉。无论是否为情怀埋单，这群人至少觉得罗永浩是个可敬且有趣的人，如曾被罗老师手撕的王自如。

2.著名曲艺表演艺术家罗永浩的相声粉，如笔者我。

3.真正认同并效仿罗老师三观的“认真粉”，如那位状告老罗欺诈的锤粉，所谓“认真就是打官司”。

情怀先行的问题在于，你将无比易于陷入自己布置的道德陷阱。这无关求真或者虚伪，而在于买卖双方间客观存在的对立关系。对于一台手机而言，无法删除“系统组件应用“是多大的事儿？核心用户中，有多少没事找撕型的锤粉会追求解锁bootloader?为了证明自己与传统“虚伪商人”间的区别，罗老师却偏要在这种无关痛痒的部分贩卖自己的求真品行。被锤粉状告后，罗老师当即向这位认真粉喊话：“我胜诉就饶你，我败诉咱就上视频开撕”。而在面对王思聪的揶揄时，罗老师又换了一副“深谙商业规则”的面孔，称“问候你全家”(软的让相声粉们扼腕叹息)。

曾有记者把“买情怀送手机”这种说法直接扔到了罗老师脸上，罗老师并没有开启撕逼模式，反而平心静气的解答“文艺厂商”与其他两种厂商间的区别:“优秀的品牌都不是简单地贩卖东西的：苹果贩卖的是‘非同凡想’，星巴克贩卖的是调性…没文化或缺少品牌能力的企业才会硬邦邦地论斤卖东西。锤子科技作为一个能输出价值观的企业，产品做得异常优秀出色的情况下，营销上贩卖情怀和理想主义是再自然不过的。”

我们能够看到，锤子在打磨产品时确实富含匠心，但这并不代表Smartisan手机在市场上是“异常优秀的产品”。另一方面，有价值观的企业不代表这家企业客观上有输出价值观的资格，持续输出价值观的只是罗永浩个人。话说回来，价值观是最容易输出的东西，凹个造型，来几句名言，营销文案马上跟进，甚至往直播平台上做几场互动便能够“输出”价值观。然而，市场通常在认同产品后，产品中潜藏的价值观才会被消费。

罗老师从不缺乏自信，他摆出的姿态或幻想出的牛逼甚至能让自己上当受骗。论产品而言，够档次兜售工匠情怀的友商应当不在少数，话说回来，做手机的谁没有点工匠情怀？但把它提到价值观高度，并得到李克强垂青，捧为“国家精神”，却与罗永浩有直接相关。“漂亮的不像实力派”这类普通广告人眼中的神文案只是老罗的平均水准。毫无疑问，罗老师在营销方面的嗅觉与天分，深得广告教父大卫·奥格威之道（广告是个中性词）。

永远年轻，永远 热泪盈眶

“有时候他too young，too simple。”罗永浩的老友王小峰用长者的口吻批判老罗，“做生意就是做生意，等你有一天像马云、马化腾那样功成名就了，谁都撼不动你地位的时候，你再去到处布道都来得及。”但老罗别无选择，在锤子投资人与用户眼中，罗永浩依然是最有价值的一张牌。而罗永浩本人，牛就牛在价值观，或者说“姿态”。

即便同路人都认为老罗略显幼稚，但越是拼到脸破血流，越是有罗永浩风骨。“Oever（等同于forever）youngful ， Oever weeping。”“垮掉的一代”教父杰克·凯鲁亚克把这两句话写在了《达摩流浪者》的尾声部分。这便是文艺青年们念念不忘的“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罗永浩把这句话用到了个人传记《我的奋斗》中，并加上了自己的理解——“当你试图放弃一个你知道是正确的事情的时候，希望你能再看看这句话。”罗老师把凯鲁亚克的原句与自己感悟拧起来，当作写给年轻人的忠告。

罗老师一向如此，无论放弃与否，自己认为正确的，便是正确的。在罗老师的世界里，“认定是正确的事”就等同于“知道是正确的事”。开办牛博时，罗老师认定自己正确，关闭它时依然如此；在俞敏洪老巢外办老罗英语时，老罗热泪盈眶，关掉老罗英语时不忘初心；只做中高端人群的手机时，老罗满腹踌躇，情怀打折卖坚果时，老罗我心依旧。无论“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还是“Stay hungry Stay foolish”，在老罗眼里都指向一个信念——“做自己认定正确的事”。

老罗略显“幼稚”的姿态不止呈现在造型上。当年，有记者问罗永浩，为何T1手机折腾了两年才问世，罗老师给出了经典罗式回答：“我不是从苹果公司辞职出来做手机的，我是从文化、教育和娱乐界出来做手机的。这么说吧，乔布斯要想改行到天桥去做专业相声演员，也需要练两三年。”乔布斯3岁时便开始折腾电器，初中和沃兹尼亚克混在一起，19岁便在惠普打工，而罗老师的青少年时期则耗在了与老师、学校撕逼上（当然了，这是我国教育现状下“Think different”少年们的常见遭遇）。退一万步讲，假设罗老师真是下一个乔布斯，那么目前他只能是正太版。像老乔那样玩转硬件软件，顺便趟平商业和idea内在冲突，老罗距离改变世界仍差N年打怪升级时间，但没人知道老罗这把锤子能挥多久。质押股权背靠阿里，一个新锐手机制造商依然只是新锐手机制造商。

按照罗永浩自己设定的锤子手机用户画像，潜在锤粉理论上与知乎的用户有着极大重合度。然而，罗老师毫不掩饰自己对知乎用户的鄙视，在微博上强行与潜在锤粉们撕逼——很多时候，老罗不仅仅认真，也为了输赢，他始终在试图证明没有站在自己这边的人是傻逼。这种事情上，被老罗鄙视的雷军是这么玩的：无论米黑米粉，B站都是他们的聚集地，那么雷布斯就亲临B站陪他们耍猴。

老罗的朋友韩寒在电影《后会无期》中曾有过这么一句对白：“小孩子才分对错，大人只看利弊。”

打了一层“理想主义”金粉的个人英雄主义

“今天多感交集地讲完了最后一课，以后再也不教书了。走出教室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的背影已经很像是一个新锐手机制造商了。”

“洗脸时发现额头上隐隐有一个‘王’字,忽然感到我的公司要改变世界了。”

无论这些微博或者广告文案，熟悉老罗的人都明白，这是他惯用的“小自黑与小励志”型搞笑段子。但除了轻度自嘲之外，你也能看到老罗心中不变的自恋痕迹。

做科技更能让老罗继续放养夸父逐日般的雄心，因此他决绝地入行。乔布斯曾言：“那些疯到极致的，认为自己能够改变世界的人，才是真正改变世界的那伙人。”事实如此，老罗用他的执念批判教育、批判培训机构、办牛博与嫣牛博，影响了一代青年（叛逆青年也好，文艺青年也罢），客观而言，他称得上“改变了世界”，引来锤粉“认真就是打官司”这样的戏谑却又极为正经的霉事便是客观明证。

但在老罗可怖的自我面前，一切看上去都今是而昨非，一只全然吞噬理智的巨兽早已俘虏了罗永浩的身体，他渴望像乔布斯那样“改变世界”——只有乔布斯式的改变世界，才配得上他这颗满是偏执的灵魂。然而，老罗做到的只是以自己的方式改变世界，而非史蒂夫·乔布斯的方式，与此同时，人们暂时也看不到锤子科技CEO设想的方式。

罗永浩在为《马斯克传》作序时写道：“驱使这样的实业家推动世界进步的，通常不是名利，而是强烈的使命感，和充满个人英雄主义色彩的梦想和野望，以及在极少数人身上可贵地伴随终生的好奇心。”老罗这句话同样很像在歌颂自己。个人英雄主义或许是通往伟大之路，但人们也极易因它误入歧途，而罗老师并不擅于甄别坚持和偏执。

“理想主义者”通常都有自己的偶像，在他们之中，有人把“偶像”视作自己的参照物，有人则暗示自己“应当成为他那样的人”。或许你知道，格瓦拉恨不得像杜海涛跪权志龙那样膜拜毛泽东。

切与加西亚·马尔克斯笔下的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有着惊人的相似，他们同为“理想”踏上革命与反叛之路，最终也在自我之中迷失。奥雷里亚诺在革命进程中被异化为一名“为革命而革命”的冷酷军阀，而切因为激进与保守之争挥别卡斯特罗，开启了他的无尽革命之路——直到为并不渴望他解救的玻利维亚“人民”献出生命。在此之前，切早已为古巴摘下革命果实，但他选择性的忽视成就，执意拯救全拉丁美洲，只因“菲德尔的古巴不是我想要的古巴”。

办教育、办媒体平台、做罗布斯，老罗从未放弃自己追逐伟大的理想，商业世界渴望将原本就比较圆润的罗老师打磨成高晓松，罗老师却渴望在一次次撕逼中变成XXXL版切·格瓦拉。

“罗老师，中关村在下雨。”

本文作者：今日排行榜（微信ID：top-to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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