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ver计划丨载歌在谷:硅谷程序员自己的完美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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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ver计划丨载歌在谷:硅谷程序员自己的完美春晚

划重点:

  1. 硅谷的华人圈,是“程序员和家属们”的年轻群体。在业余生活单调、男女比例失调、理工科背景主流的硅谷,“载歌在谷”这场由员工自编自导自演的春晚,持续了五年。
  2. 设高级安保、明确工作分工、亲自写各种所需程序、以及上司大力支持,让这帮“业余的专业人士”,在硅谷搭起一台“中国春晚”,这是硅谷科技中坚群体的一场年终文娱盛宴。
  3. “载歌在谷”的组织架构也已制度化。在新型社区组织尝试上,采用“理事会+出品人+委员会”制度,“载歌在谷”输出的资源,成就了硅谷其它大大小小的文娱活动。而背后的团队全部是无偿的志愿者。

作者:王晓庆

编辑:康晓

“载歌在谷开始卖票了么?”

“没有”

“你怎么那么确定?”

“湾区这么大点圈子,它开始卖票的话,一定转的到处都是。”

在硅谷,我和身边的朋友聊春节怎么过,总是能听到“载歌在谷”的名字。

硅谷的华人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结构却比较简单,年轻群体的身份几乎就是“程序员和家属们”。

谷歌、脸书、苹果、特斯拉这些巨头为首构建的科技公司圈,是硅谷的主流生态。在这些公司里,华人程序员的比例占到三成以上。

和国内的热闹相比,湾区的生活稍显单调。常能听到“湾区三俗“这个流行语,说的是大家在业余时间,通常只有雷同的老套活动:徒步、采摘和TBD(To Be Decided,每个人观点不一)。

在业余生活相对单调、男女比例失调、理工科背景主流的硅谷,“载歌在谷”这场由高科技公司华人员工自编自导自演的春晚,持续了五年。

台前幕后,浓浓的“程序员STYLE”。

程序员STYLE

“我想看看‘载歌在谷’背后是怎么组织活动的,你们最近有没有筹备会?”

载歌在谷前两届的出品人高易安,嗖地发过来一张密密麻麻的日程表。那是1月的上旬,距离春晚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那张日程表上排满了各种会议,游园组例会、志愿者大会、票务组会议……几乎每天都有会议,包括周末。

我颇为意外,这不是一场程序员们业余办的活动么,没成想整的这么精细正规。

半小时后,我到了谷歌在森尼韦尔的园区。淅沥沥小雨不断的一月,几乎每天晚上都有一间谷歌的会议室为“载歌在谷”的会议亮着灯。因为出现过用户携枪袭击员工的事情,谷歌的办公室安保等级很高,访客必须有员工带领,打印访客证后才可入内。

会议每天都有,时间却大多在晚上7点半才开始。因为参加会议的成员大部分是谷歌的员工,白天埋头写代码,下班后,各个才变身娱乐达人,一起筹谋一台硅谷自己的春晚。

虽说是办一台文娱晚会,在这筹备会上,我还是恍惚感觉在参加谷歌的工作会议。只见主持人高娃在会议室屏幕上打开一张张文档表格,一个个细节跟进度。

“天官赐福,用什么形式赐好呢?猜拳还是说吉祥话?”“仙女的衣服还差几套?” “书法区还需要什么物料?” ……每一个细节讨论完之后,高娃在进度表上相应位置标好跟进的人和时间节点。

期间,在外地出差的志愿者,还用视频连线进来参与讨论。谷歌会议室的高级设备和大家电脑里熟练运用的各个谷歌办公软件,让这场会议顺畅高效。

参加会议的十几个人约一半是新人,他们从来没有参加过类似活动的组织。听高娃在介绍现场布置的时候,有人在座位上悄悄地问:“易拉宝是啥?”

但是,每个人又都有着自己关注的点和专业背景。有志愿者提议在签到的地方应该有个二维码,扫描接入项目介绍系统,立刻就会有人回应,“有道理,我去写程序”。就连舞台的灯光程序,都是谷歌的程序员曹翔自己写的。

在美国社会生活的经验,让每个人都对游戏规则有着自己的思量。谈到赞助商需要观众信息的时候,大家首先想到的是用户隐私,讨论怎么用协议解决这个问题;谈到现场给小朋友做棉花糖的时候,首先讨论的是需不需要食品许可证。

高娃说,如果真遇到枪击、爆炸啥的,个人安全第一,活动使命第二。

就是这帮“业余的专业人士”,近几年在硅谷搭起了一台规模不小的“中国春晚”,火爆程度和口碑在科技公司的华人圈内无出其二。

农历大年二十九,美国西海岸的旧金山湾区,狂风、暴雨、雷电。库布蒂诺的Flint Center剧场,2000多人的场地座无虚席,“载歌在谷”正式上演,现场的气氛比天气更热烈。

浓浓的“程序员Style”渗透在节目中。“要做一盘西红柿炒蛋,产品经理非让我在里面加点肉。”相声节目《职业病》中,吐槽程序员和产品经理这些“爱恨情仇”的段子,获得满场的共鸣和欢喜。

嗨翻全场的,当属压轴的舞蹈《程序员101》。20多个轮番出场的大长腿美女,多是来自硅谷各个科技公司的女程序员。

稀罕的宝贝们自带流量,往往只是一个亮相,就能唤起场下的亲友团的阵阵欢呼捧场。

这是硅谷科技中坚群体的一场年终文娱盛宴。在国内很多人抱怨年味越来越淡的时候,在这里反而更能感觉到认真过节的味道,“春晚情结”承载了大家的集体乡愁。

翻开“载歌在谷”的节目单,语言类节目几乎都是围绕硅谷工作和生活。歌舞类节目则是聚焦80、90这辈人的喜好和关注。

在“男多女少,男生多宅”的硅谷,找对象是个重要问题,常常被拿来调侃。狗年春晚的《相亲秘籍》中,男女主角在吐槽硅谷房价、餐厅排队、被迫相亲等问题的时候,也倾诉了内心深深的孤独感。

“湾区生活计划性太强,什么都要计划好,约个酒局都要约到下个礼拜十点半。”“我不缺陪我去做一件事的朋友,缺陪我不做什么事的朋友。”在“没什么亲戚,只有同事”的硅谷生活环境中,这些感性的段子能戳中所有人的痛点。

从谷歌到硅谷

“不好意思,我微信要回复一下赞助的事情。”“不好意思,我要接个电话。”坐在马遂遥对面,哪怕是吃个午饭的功夫,也能感受到他连轴转的状态。

马遂遥是“载歌在谷”猪年春晚的两位出品人之一。筹备启动开始,几十个微信群,每天几千条微信的工作量就成了他的常态,尤其是圣诞节之后,他更是微信24小时在线,跟进各组事宜。

89年出生的马遂遥,模样利索,说话干练,本职工作是谷歌GPI( Google Product Infrastructure)的程序员。“载歌在谷”庞杂的重任,难免会影响到本职工作。于是,马遂遥常常白天处理“载歌在谷”,晚上熬夜写代码。

去年10月过后,眼见“载歌在谷”的事务越来越多,手中公司的项目也要到时间节点了。马遂遥心里有点担忧,毕竟如今的“载歌在谷”已经不算谷歌内部的活动了,上司对工作要求又很严格,继续下去可能要面临二选一的局面。

忐忑的马遂遥主动找上司沟通一番,坦言他要操盘今年的“载歌在谷”,可能会影响工作进展。

没成想,伊朗籍的上司非常支持,还主动和他分享了谷歌对多元文化活动的支持情况,以及他作为少数族裔举办活动争取权益的例子。最后还鼓励他,“你放手去做吧,自己平衡好时间”。

豁然开朗的马遂遥意识到自己做的事情,还有着更为重要的意义。

在移民为主体构成的硅谷,马遂遥见过很多其它族裔员工办过的活动,既有人数众多的非洲裔、印度裔,也有一些人数很少的族裔。可是身边的华裔工程师虽然人数众多,可是大部分闷头工作,不问世事与世无争,同时又会感叹没有存在感,自己的声音被忽视。

谷歌公司向来鼓励员工参与和组织多元文化的活动。

张越清楚地记得,五年前,同事洪军在谷歌邮件组里吆喝了一嗓子,西雅图的微软公司有自己的春晚,谷歌为什么没有?

接下来,响应者纷至。谷歌员工周载南、宋凯、洪军等凑到了一起,开始琢磨搞一台春晚的可能。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台草根发起的春晚,并不是来自公司高层或者资源资金方的自上而下推动,而是来自志愿者们自己决定启动。

可以想像,作为一台草根晚会,要资源并不容易。

组委会当时瞄上的场地是被誉为“谷歌人民大会堂”的山景城总部Charlie’s Cafe。这个场地每周举办由谷歌的CEO和总裁主持的公司周会和每年的股东大会,并向全球办公室直播。这是谷歌最重要的会议厅,在全体谷歌员工心里有着最高的地位。

正因为规格高,申请难度也很大。经过组委会的多方努力申请,谷歌CEO Office最终为这台“中国春晚”开了绿灯。晚会当年还申请到了1250美元的活动经费,来自谷歌公司内部鼓励员工多元文化的部门和项目。

首届报名节目表演的踊跃度就超出了张越等人的预料。他们没有想到,平时埋头写代码的程序员们,有不少人才艺卓越,不仅能歌善舞,还有自创的相声曲艺。他们只是缺少一个表演的舞台。

张越等人并不担心观众。谷歌有几千华人员工,第一届春晚的400张门票被一抢而空。节目的火爆和好评程度,也是始料未及。

连续两年“谷歌春晚”的火爆,随之而来的是各种限制。报名的节目越来越多,观众需求激增,谷歌剧场已经容纳不下了。而且谷歌规定,如果在公司场地举办活动,就不能接受外部的商业赞助。

在那时,已经有很多赞助商主动找来要求赞助了。尤其是本地的房地产经纪公司和贷款公司,因为观众主要是谷歌的员工,这是高收入群体、买房的生力军。再后来,包括腾讯在内,想在硅谷招工程师的公司,也看上了这最直接有效的宣传渠道。

张越等人清楚,在文娱生活匮乏的硅谷,除了谷歌,硅谷其它的各个科技公司的同仁,同样对春晚有着强烈的需求。而且,要继续办,就必须提高质量,越办越专业,吸纳商业赞助是必须要走的路。

于是,走出谷歌,办成硅谷所有科技公司的春晚,成了应有之义。

新型社区组织尝试

“今年办完,明年你还干不干了?”

听到这个问题,马遂遥敲键盘的手指停顿了一下,立刻说“不干了,再干工作和媳妇都没了”。没过几秒,他接着说,“明年再说吧,说不定休息半年又满血了。”

没有报酬就算了,业余搞个活动还要扑上这么多精力,这些志愿者图个啥?这个问题不仅我在问,五年来,无数个人问过周载南同样的问题。

在谷歌知识图谱团队工作的周载南,担任了两届出品人之后,将更多精力放在社区的发展和制度建设方面,他一直在思索怎样用制度实现可持续性。

如今的“载歌在谷”已经成了一张响当当的名片。2019年的活动经费已经有了10万美元,每年售票的速度已经让专业剧场Flint Center瞠目。可是背后的团队全部是无偿的志愿者。

这些志愿者更愿意用“社区”来形容这个组织。

参与这个社区的理由千千万,有人说觉得工作服好看,有人说是生活太枯燥,有人说想来认识一些妹子……周载南思考的,是怎样把他们留下来。

硅谷优质的人才储备,不仅贡献了表演人才,更有着大量的组织人才和专业人才。“载歌在谷”的志愿者,都有各种专业背景。“载歌在谷”的logo、历年的AI设计甚至表情包,还有宣传文案、视频、创意海报,以及舞美技术等,质量都相当高。

“贡献的同时,在这里获得成长。”周载南认为,这是一个社区运行的最理想状态。

程序员平时的工作环境固化,很少有机会能够培养自己的组织能力、领导力、应变力等,参与“载歌在谷”组织工作是非常好的锻炼机会。

在硅谷,人人都有一颗创业的心。但是,类似谷歌这样的大公司,优渥的福利待遇,很难让人下决心离开舒适区。类似“载歌在谷”这样的平台,可以让人小试牛刀。

2017年载歌在谷歌手赛上,为了增加观众互动体验,志愿者苏晓琼牵头几位谷歌的程序员制作了观众投票软件。后来,在这个基础上,他们完善成了观众互动平台软件Picpic,并且开始商用,成为在载歌在谷志愿服务中孵化出来的独立创业公司。

也负责过观众互动工具的志愿者赵扶摇,后来离职创业,创立了Insight.io代码阅读工具的创业公司,后来被Elastic公司收购,现母公司已上市。

怎样避免很多组织存在的“人治”、“一言堂”等弊端,让参与的志愿者获得良好体验,也是制度要解决的事情。

2016年底走出谷歌之时,“载歌在谷”的组织架构制度化也确立了。决策采用“理事会+出品人+委员会”制度:核心成员组成的理事会,确定每一届的出品人;出品人全权负责当年活动执行;各专业委员会享有其领域的决策权。

例如,最受关注的选节目环节。随着 “载歌在谷”影响力日增,想上节目的人越来越多。2019年的春晚,有超过120个节目报名,最终却只有15个可以登台。

谁的节目可以上?由节目评审委员会的七名成员决定。他们的专业和独立性,可以保证节目评选的公正和节目的质量。

“一开始,我是很有顾虑的。”张越说,过多的制度规则势必会影响执行效率,对凭热情参与的志愿者来说,是障碍,“但是,从长远看,这是社区健康发展的保证,我们想清楚也就理解了。”

猪年春晚筹备过程中,在周载南的提议下,社区试行了“点数”制度。点数和贡献度挂钩,让每一个参与的志愿者拥有点数。不是简单地由上级发放,同事之间可以互相赋予点数。每个人拥有的点数,最终可以兑现,比如兑换晚会门票。

“载歌在谷”,已经不仅仅是一台春晚,还孵化了游园活动以及夏季的歌手比赛。此外,“载歌在谷”输出的资源,也成就了硅谷其它大大小小的文娱活动。

周载南还有更长远的期望,如果点数机制运行顺利,可以成为整个“载歌在谷”社区平台的量化基石,保证其持续性和成长性,可以追随红十字会、维基百科等,成为新型的社区组织。

这个目标难却可期。周载南有信心,硅谷的这拨人,有着趋同的背景和价值观,较高的受教育水平和收入水平,让新型社区组织的运转成为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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