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涛的“磐石”,舒淇的“繁花”,辛芷蕾的“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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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9月6日晚,意大利威尼斯丽都岛的星光前所未有地为华语女性电影人而闪耀。70、80后东方女性们三人成势,成全了女性心力的完美融合。


当颁奖嘉宾念出第82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沃尔庇杯-最佳女演员”的获奖者时,世界见证了 辛芷蕾 凭借在蔡尚君导演的现实主义力作《日掛中天》 (The Sun Rises on Us All) 中那令人心碎又充满力量的表演,成功摘得影后桂冠,成为首位中国内地籍第三位华人威尼斯影后 (前两位为巩俐、叶德娴)


而这并非本届电影节唯一的华语焦点。在那两天前, 另一位传奇女演员舒淇则以导演的身份,带着她“十年磨一剑”的处女作《女孩》 (Girl) 入围了最高荣誉“金狮奖”的角逐。这部聚焦上世纪80年代中国台湾女性成长、融入其个人生命体验的影片虽未最终夺魁,但片名本身就已是一种应景的时代力量。


而将这两条看似独立的荣耀之路悄然连接起来的,正是本届主竞赛单元评委席上那位沉默的“凝视者”—— 赵涛。 作为中国第六代导演贾樟柯的“御用女主角”,赵涛自己就是欧洲三大电影节的常客,其主演的作品曾多次入围主竞赛单元,她本人也曾担任2014年威尼斯电影节“地平线”单元的评委。


这一次,她以主竞赛单元评委的身份,不仅亲身参与和见证了辛芷蕾的历史性加冕,更在一种奇妙的时空交汇中,审视着后辈们如何将那份源自东方的、坚韧而蓬勃的女性“心力”,以愈发多元和强大的姿态,呈现在世界舞台的中央。它勾勒出了一幅跨越二十年、属于70、80后华语女性“心力”传承与进化的宏大画卷。


她们三人分别代表了心力的三种典型范式: 扎根于土地的“磐石心力”,向内求索的“炼金心力”,以及向外开拓的“利刃心力”。


“心力经济”的理论内核,是将“心力” (精神能量、意志、情绪与信念的集合) 视为个体最宝贵的核心资产。她们都是心力经济的超级个体。



赵涛 (1978年生人) 的“心力”是这幅画卷的底色与根基。在贾樟柯的镜头下,她所扮演的角色几乎是中国社会二十年变迁史的“活化石”。


从《站台》的殷瑞娟到《三峡好人》的沈红,再到《江湖儿女》的巧巧,她们不激烈、不张扬,甚至很少有歇斯底里的爆发。 她们的全部力量都体现在一种近乎沉默的“承载”与“经历”之中。


赵涛的气质是一种“祛魅”的真实。她的美不具有侵略性,而是充满了土地的质感和时间的刻痕。


“直、方、大”, 这三个字可以完美地概括赵涛在银幕内外的形象。“直”,是她表演中那种不加修饰的、直抵人心的真实感;“方”,是她所扮演的角色身上那种历经风霜却不失原则的端方与规矩;“大”,是她看似平凡的身体里承载的广阔时代与集体记忆。


只有这种“地母”系的精神,才能以一种山峦般静默有序的方式,去经历和承载时代赋予的重重艰难。


她的“心力”模式,是坚韧地、沉默地吸收和消化时代的风霜。她不试图去“战胜”什么,而是去承载、托举什么。因此她才能成就别人——她用非常流利的英文以及对于中文作品的转译和说服能力,使中国影片在国际上也能拥有强大的情感共鸣、体验和叙事力量。


这种“磐石”般的坚韧,正是那一代女性在巨大的社会转型期,为了不被历史洪流所吞噬,而修炼出的最根本的生存智慧。她代表了那股力量的“存续”形态。




舒淇 (1976年生人) 则代表了这种力量第一次“向内”的、艺术化的变奏。如果说赵涛的“心力”是承载集体记忆,那么 舒淇的“心力”则更聚焦于转化个人创伤。


她转型导演、将个人经历融入作品的经历,正是一种“向内炼金”的寓言。


有人分析过张柏芝和舒淇两个人的发展源头——张柏芝艺术精神塑造的领路人和影响人是周星驰,而舒淇则是侯孝贤。


舒淇继承了侯孝贤的内核,就是文艺感和创造感。 她最近还提到,自己当导演拍戏的时候,无意中遇到了侯孝贤戏中拍摄过的场景,这就是心源上的链接。 (注:《女孩》里出现了侯孝贤执导的《千禧曼波》中曾出现过的桥。)


舒淇萌生出拍摄该片的想法是在2011年,并在2013年夏天开始了长达十多年的剧本写作历程,直到2023年,出于某个契机,舒淇决定留在意大利,她在米兰的酒店里待了两周多,终于完成了这个断断续续写了十年的剧本。


在侯孝贤“去表演化”心法的引导下,舒淇学会了“安放自己的灵魂”。她将生命中的“负债” (坎坷的过往) ,通过长达十余年的“沉淀”与“蓄能”,最终“投资”于一部完全属于自己的作品。这个过程,是 将被动的承受转化为主动的创造;将被创伤的“客体”,升华为掌握叙事权的“主体”。


舒淇的路径是一场沉默而伟大的“自我疗愈”,有人说,她把脱下去的衣服一件件穿上,还戴上了皇冠。


“悔亡”代表着她通过自己的努力和成就,已经彻底洗刷和超越了过去,与自己的历史达成了和解;“失得勿恤”,她接戏,似乎更多是出于兴趣和情分,而非商业计算。这份“不必忧虑”的从容与洒脱,正是内心极度强大和自洽的体现。“往吉,无不利”:无论是继续做演员,还是转型做导演,她都已经进入了一个“做什么都对”的自由王国。


她示范了那一代女性在拥有更多选择之后, 如何将从时代那里继承来的“坚韧”,用于一场深刻的、向内的自我整合与艺术升华。


“鼎”是烹饪和转化之地。她将自己坎坷的人生经历、复杂的情感体验 (生的食材) ,都投入这个“鼎”中,进行“烹煮”和“转化”。


“鼎玉铉,大吉,无不利”。“铉”是抬鼎的工具,是“鼎”与人连接的部分。“玉”则象征着温润、纯粹、坚韧而又珍贵。舒淇的表演方式,或者说侯孝贤传递给她的“心法”,恰恰是“玉”的质感。舒淇的“艺术心法”是将生命中那些粗粝的“原石”,通过一种温润如玉的方式,最终“炼”成艺术的“黄金”。她代表了那股力量的“转化”形态。



辛芷蕾 (1986年生人) 则将这股力量进行了第二次“向外”的、充满攻击性的迭代。她所处的时代提供了更多成功的可能性,也激发了更直接的竞争欲望。实际上, 内娱屏幕上的85花们都已经展现出了自己的心力和实力。


她的“心力”从“为父治病”的坎坷责任中淬炼而出,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她那句著名的“我想红”,不是一句空洞的口号,而是最高效的心力凝聚指令。


它摒除了所有“谦逊与否”的内耗,将全部能量校准于一个清晰的目标。她所选择的角色,从丁白缨到李李,无一不是这种“利刃”心力的完美载体。最终,这股力量强大到足以穿透文化壁垒,在威尼斯赢得了世界的认可。


辛芷蕾最独特的标签,就是她那张“不好惹的脸”。她的眼神、嘴角都带着一股劲儿,有一种“老娘不好欺负,也别挡我的路”的气场。


这种外显的“攻击性”,不是内耗的戾气,而是一种心力高度集中的外在投射。它像一个能量盾,过滤掉了无关的噪音和干扰,也像一支穿云箭,精准地射向她的目标。


“欲望”和“野心”不是心力的敌人,而是心力最强大的“聚焦器”和“放大器”。


辛芷蕾的路径是一场高调而勇敢的“向外征服”。她示范了新一代的女性如何将那份从前辈那里传承而来的“坚韧”,锻造成一把锋利的、用于开拓和征服的“利刃”。


“藩决不羸”,她面对了无数的“藩”,即非科班出身的壁垒、多年不温不火的困境、行业对女演员类型的刻板印象,但她没有被这些障碍所“羸” (纠缠、困住) ,而是以一种极其强大的、干净利落的方式,一次次地冲破它们。


“壮于大舆之輹”:她想红,就是那根驱动她整个事业大车前进的、坚不可摧的“车轴”。


她代表了那股力量的“开拓”形态。



从赵涛的“磐石”,到舒淇的“繁花”,再到辛芷蕾的“利刃”——这不仅是三位杰出演员的个人史,更是一部70、80后华语女性精神力量的进化史。她们共同构成了一个蓬勃向上的生命力谱系。


如果要为这股贯穿三代、蓬勃向上的集体女性心力寻找一个精准的定位,那它是一种—— “地质构造式的生命力”,这完全诠释了现代性的坤之道。


这种生命力的特质不在于轻盈的飞翔,而在于其巨大的密度、漫长的时间感和不可逆的转化过程,如同地壳深处的物质演变。


赵涛的“磐石”之境始于“板块式的承压与积蓄”。它如同地壳的沉积层,沉默地、一层又一层地承纳着来自时代变迁的巨大压力。它不呐喊,不反抗,而是以一种近乎“无机物”的坚韧,将所有的动荡、撕裂和阵痛,全部吸收和内化。这份心力是深埋于地下的、未经提炼的“碳”,它构成了所有后续故事的原始矿藏和价值基石。


舒淇的“繁花”之境经历了“高温高压下的淬炼与结晶”。在这种深埋于地下的高温高压中,生命内部的“杂质” (创伤与坎坷) 没有被磨灭,反而被时间反复淬炼、打磨,完成了一次从“碳”到“钻石”的、深刻的自我炼金。它向内探索,将承受的压力转化为内在的、复杂而璀璨的结构。“繁花”,便是这颗钻石内部折射出的、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这份心力是转化和升华的艺术。


辛芷蕾的“利刃”之境则是终于“断裂抬升后的锋芒显露”。而当这颗历经亿万年淬炼的“钻石”因地壳运动最终被推向地表时,它便收起了所有的温润,展现出无可匹敌的、带有“攻击性”的锋芒。它不再需要向内证明,而是要向外切割,要用自己坚硬的质地,去重新定义和划定世界的秩序。这份心力是开拓和征服的宣言。


因此,这三位一体的女性心力, 本质上是一种在沉默中淬炼,在黑暗中结晶,并最终在阳光下亮出锋芒的、属于当代东方女性的、坚硬的温柔。 它有“磐石”的厚重根基,有“繁花”的璀璨内涵,更有“利刃”的决绝姿态。它不轻飘,因为它承载着真实的历史;它不脆弱,因为它早已在烈火中重生。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 秦朔朋友圈 (ID:qspyq2015) ,作者:水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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