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探探:Tinder的中国版“饥饿游戏”的幸存者
文/阑夕
整整15年前,陌生人社交的鼻祖——交友社区HOT or NOT在美国上线并风靡, 一种前所未有的、简单直观的、甚至满足大家品头论足欲望的玩法,在之后的若干年,持续不断地让全球的社交创造者们趋之若鹜。
2003年,马克·扎克伯格在哈佛大学创建Facemash( 即Facebook的前身 ),黑掉了大学数据库,获得了本校全部女学生的照片,一夜间所有学生都在疯狂评价谁更“Hot”——其实就是一个校园版的HOT or NOT。
更加鲜为人知的是,陈士骏在最初创立YouTube的时候,也曾试图将YouTube做成一个影视版的HOT or NOT,但无奈创始团队全是宅男,实在没办法找到足够美女资源,只好转型做了视频分享。
坦率的讲,作为PC时代的历史遗物,HOT or NOT的模式是个双刃剑,一方面具有极高的辨识度,一方面却没有太大的想象空间。
所以,当移动版的HOT or NOT——Tinder横空出世的时候,被认为是“重新定义了整个陌生人社交”。Tinder的简洁明快、效率至上等风格以及颠覆性的LBS场景,在美国和欧洲引发了一场新的社交革命。
而过去一两年间,Tinder在中国的学徒数量的与日俱增,随着陌陌上市对整个行业的刺激,这些本土化的Tinder们很快陷入了弱肉强食的生存竞赛。
靠近、火花、撩菜撩汤、某某……在过把瘾就死的名单上,不乏一度引起热议的名字或是团队,但是大多数的Tinder学徒,都消亡于缺少增长的沉默当中。就像《饥饿游戏》所预示的剧情那样,在丛林里幸存下来的,将获得唯一的巨额奖金。
笔者此次专访的“探探”,也是众多逐鹿者之一,上线1年在北上广已经颇具规模,还被彭博周刊称作“中国版Tinder”。
二次创业,踩着时尚的肩膀做社交
截止到2015年7月,探探的DAU超过50万,配对总数达到1亿次,刚刚完成了B轮融资。在创业之前,两名创始人都在瑞典过着悠闲的生活,一个在普华永道工作,一个是爱立信的研发工程师。
探探并不是王宇和潘滢的第一个创业项目,2007年两人辞职回国,共同创办了P1社区,一个以时尚和街拍为主题的垂直社区,成长迅速,但是天花板也相对很低。“时尚在中国是一个窄众需求,我们吸引了一批质量特别高的用户,但规模上却难以取得突破。”
然而两个创始人始终都想做一个更有意思的、受众更宽泛的社交平台。在PC端的年代他们就曾想把一个“暗恋”的功能放到P1里去,让两情相悦的人彼此找到。但是为了保持时尚社区的调性没敢贸然去做,在Tinder被美国市场检验之后,两个人马上意识到,这个想法不能再等了。
虽然P1让王宇和潘滢苦苦奋斗了7年,但也正是在这7年的时间里,极大地锻炼了团队的运营能力,和对产品、用户质量的把控,让探探相异于其他同类的优势才被证明。
廉价的校园市场是一个普遍性误区
像大部分产品定位年轻用户的创业者一样, 探探最初的推广一头扎进了 高校,因为高校在地理上密度大,年轻人对新鲜事物的接受热情也高。然而在把产品铺进北京、上海、四川的几十所高校之后,团队就直接掉进了第一个坑,潘滢将这个教训,称为“颜值落差”。
探探从高校获得了初期的2万名种子用户,但是“完全玩不起来”。在中国,很多公司都曾沿袭Tinder甚至包括Fcebook的发迹方法,认为校园是天然的社交孵化场景。“其实中国大学生与美国大学生在心理年龄至少差5岁,所以同样是大学生用户,中国学生的生活状态、社交方式更像是美国的高中生。大部分大一、大二的学生并不太打扮,甚至连照片都不修,让整个APP的用户质量看起来简直是“洗剪吹”风格。”
“高颜值、高互动”是潘滢提及的定律,她认为这是陌生人社交的隐形杠杆。尤其是冷启动时期,种子用户颜值过低会带来扣分效应,刺激其他用户的受惊和流失。在后台盯了两个月的惨淡数据,王宇和潘滢最终决定推倒重来。
用户纯度是这个行业的核心价值
探探启动第二轮用户推广,是从自家的P1开始。P1至今用户规模并不大,但是成分多以潮流青年为主,试着从这个社区里导了1万名用户到探探,“很快,效果就立竿见影”。
“有了P1过来的种子用户,氛围和体验完全变了,App里全是颜值爆表的男女,用户的使用过程实际上会变得非常愉悦,留存率也极高”。
大家都知道颜值用户很重要,但许多Tinder机制的产品都曾抄捷径,灌一些挂着网红头像的假用户在系统里,让用户感觉美女很多,但无法促成真正的互动以及后续的聊天,甚至让用户以为自己下载了一个“单机版”。
“探探最重要的运营指标之一,就是确保用户纯度。”探探有些名声后经常被spam用户‘大举侵略’,男用户突然配对成功次数激增,特别高兴,然后说了没几句,对方就开始各种卖东西,这个时候用户整个心情就跌到冰点,对整个平台丧失信赖。
说到这里,潘滢演示了探探的庞大的监测后台,目前有一支20多人的专职团队每天7乘24对垃圾用户、内容进行清洗。“在探探上你几乎看不到假照片、不良用户,这点对氛围非常重要。我们所有审核都严格人工进行,用户上传、更新的每一张照片我们都人工看过。”
陌生人社交的阿喀琉斯之踵
“效率”是陌生人社交应用至关重要的竞争力,而成功的关键,探探创始人认为是“每天都要绞尽脑汁琢磨男用户、女用户的心理,调整两边的期待值,达到一个生态平衡。”
“比如,探探上的男性用户平均每看100张照片会喜欢60张,而女性用户平均每看100张只会喜欢6张。就跟现实生活中一样,男生更滥爱,而并女生则特别挑剔。”
如何让更多人在探探上“一见钟情”,展示的算法王宇至少调整了上千次,“现在每天登陆的用户中,65%都能得到配对,体验还是相当不错的。”
“当然用户的需求千奇百怪,甚至曾有女用户写邮件质问“为什么我看到的男生都是小眼睛,你们的算法是怎么算的!”一类的问题,让人哭笑不得。”
不过,在解决匹配问题之后,探探仍然需要优化聊天技巧,这同样是中国市场不同于美国文化之处。
探探的统计数据当中,“四句死”的几率是最高的,“因为大部分男性用户,其实是不会聊天的。在配对成功之后,超过50%的两人聊了四句就聊不下去了”,所以两个创始人会用一些本土思维改造产品功能。比如“真心话大冒险”,意在直接制造一个双方都很熟悉的对话场景,来帮助交流;再比如“聊天必备秘笈”,会手把手教男用户如何在女生的照片中寻找线索聊天。
在不断梳理男女用户的需求中,也会发现一些天然的两性矛盾。
“比如男性用户有时会说些冒犯女性用户的话,是被直男癌的思维教坏了,女性用户就会非常不爽。而在探探上,让女用户体验好是最重要的。系统制定了很多特殊规则,比如男用户说错话、被举报都会扣分:相反男用户会聊天、没举报就会加分。分数高的男用户在算法里会往前排,几乎是一个“暖男养成游戏”。
潘滢承认,探探从设计到运营都比较偏向于女性视角,“探探现在看来更像是一款为女性打造的社交产品,因为其实男性用户基本不用去服务,只要这里女生多,对他们而言就是最好的服务了”。
另外,潘莹对中国侧重于保守立场的社会舆论抱有警惕,她认为诸如“约炮神器”等媒体主动将网络社交行为污名化的动作,对整个行业打击性非常强,“比如现在一个年轻女孩子可能不太愿意公开的说我用陌陌这类应用,因为害怕身边的人带着有色眼镜看她”,潘滢指出,这种观念性的冲突会给陌生人社交挂上一定分量的负资产,需要这个行业的所有创业者共同承受。
这种困扰,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前段时间被媒体热炒的“专车司机强奸女乘客”的醉翁之意。“当我们还在用QQ认识新的朋友时,媒体生造出来的‘网恋’这个词语的负面意思也非常强,但是时间证明了究竟哪一边才是对的”,潘滢坚信,中国的“90后”以及更远的年轻族群,在生活方式上断然会与西方接轨,而不是被拉回中国的传统一面,因为追求自由是基础的人性,与国家和文化没有任何关系。
以及……
看上去,探探坐拥风光无限好的前景,但是所有的畅想,似乎又都牵系于Tinder一切顺利这一前提之上。匿名社交Secret的功亏一篑,更是给中国互联网分奏响了警钟:像素级拷贝美国的先驱产品并不是没有任何风险,当山寨对象轰然倒塌,也就很难解释自己为何能够死地后生。
就连Tinder本身,也经历了创始人遭到资方不信任危机而被空降的职业经理人所取代的商战故事。
简而言之,尽管美国科技媒体当初在介绍陌陌时也使用的是“中国版的Tinder”这个便于理解的定义,不过,在Tinder的坚硬外壳之下,包括探探在内的诸多后来者,或许还应考虑脱壳之后如何续写新的独立篇章。
对了,Tinder的联合创始人之一Justin Mateen之所以遭到驱逐,就是因为他对公司的女同事进行性骚扰,堪称应景。
作者:阑夕 微信公众帐号:techrea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