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毕竟属于疯子、怪人、偏执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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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当英伟达承诺对OpenAI投资1000亿美元的消息传来时,整个社交网络被一张梗图席卷了:英伟达向OpenAI投资1000亿美元,OpenAI向Oracle支付1000亿美元,Oracle又向英伟达下单1000亿美元,由此构成一个“内循环”的三角,左脚踩右脚登上月球。就连一些严肃的投资者也在玩这个梗。这再次说明,我们生活在一个玩梗的时代,哪怕这个梗在数字上明显站不住脚:


  • 英伟达确实计划向OpenAI投资1000亿美元,这是该梗图中唯一正确的数字。


  • OpenAI计划为Oracle的云服务支付3000亿美元,远远大于英伟达对其计划的注资规模;但是要从2027年才开始执行。


  • Oracle对英伟达的具体下单规模不明,但是明年它的资本开支计划为350亿美元,其中最多只有一半落入英伟达的口袋,所以在三到五年内,它对英伟达支付的总金额不太可能达到1000亿美元。


很显然,玩这种“三角形内循环”烂梗的人,试图贬低生成式AI的整个浪潮,将其矮化为一撮热门公司自娱自乐的资本游戏。对于这伙人没必要在意太多——因为没人会在意“期货死人”。没错,我的态度很明确:凡是现在还看不清生成式AI将深刻改变人类社会面貌、试图贬低AI的长期意义的人,就是“期货死人”。


虽然我也认为当前的资本市场有过热的嫌疑,动辄数百亿到数千亿美元的资本支出和投资规模未必可持续,但这些都是细节,不改变大局。如果有人分不清细节和大局,那他显然不适合从事任何需要判断力的工作。


不管怎么说,最近一轮资本市场狂欢的引爆者是Oracle。短短三年前,它还是一家与IBM或Cisco并列的、“过时的上一代硅谷大厂”;现在已经再度冉冉升起,很可能成为又一家市值突破1万亿美元的超级巨头。


过去十多年,能够完成这种“从过时到翻身”的戏码的科技大厂,似乎只有微软和Oracle,而微软的起点要高不少,业务基础明显更加强大。而且,微软的“复兴”是一个长达十多年的过程,始于纳德拉接任CEO之时;而Oracle的复兴就是最近三年的事情。在这三年当中,Oracle的几乎全部精力都集中在两件事情上:


大规模建设数据中心,尤其是专门为AI训练和推理设计的“GPU云”。在数据中心的规模、地理位置和技术配置上,Oracle非常激进,其策略更接近创业公司而非传统大厂。


为了筹集资金建设数据中心, Oracle激进地发债,其资产负债率攀升至86%, 各项流动性指标非常糟糕,带息负债高达1100多亿美元——对一家这种规模的公司而言简直是疯狂。


简而言之:作为一个2015年才真正入局云计算的“后来者”,Oracle希望抓住这一波机会实现跃迁,但是它的规模和财务资源完全无法与微软、亚马逊、谷歌等超级云平台相提并论。因此,它必须抓住一切机会举债,哪怕在纸面上把自己逼到破产边缘。


2025财年,Oracle的资本开支计划为250亿美元,2026财年则激增至350亿美元 (注:财年早于日历年) ——大约相当于Meta的一半,谷歌或微软的40%。要知道无论从收入、利润还是市值角度看,至少在今年三季度之前,Oracle仅相当于后面这些科技巨头的一个零头!


Oracle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二战前夕疯狂扩军的德国和日本,而且疯狂程度有过之无不及。上文提到过,Oracle的新建数据中心几乎全是“GPU云”,而非传统的、为企业通用需求而设计的“CPU云”。微软、亚马逊这样的巨头,对于这种“GPU云”的建设还是有疑虑的,因为其通用性较差,客户往往是创业公司,其签约和回款周期都不稳定。


假设两三年后,对AI算力的终端需求增速不达预期,或者达到了预期但是需求模式发生很大变化,那么激进建设GPU云就会变成一种自残行为。科技巨头的职业经理人很难做出这样的决定。


然而,Oracle似乎完全不在乎。它把自己当成一家“巨型创业公司”,在尚未看到足够客户需求的情况下,就下单建设巨大的、并不考虑通用性的数据中心,接受各种不知道能活几天的AI创业公司的订单。它的一切决策都是围绕一个基本假设:只要规模做得足够大,真正重要的客户就会出现。


结果,本来就对微软Azure云服务不太满意的OpenAI果然出现了,与Oracle达成了价值3000亿美元的意向合约。紧接着,据说Meta也要与Oracle达成200亿美元的合约——如果这是真的,无疑是对Oracle服务能力的重要肯定,因为Meta自身的数据中心规模已经非常庞大了。


这一切决策和执行过程,不像是头脑正常的人能做出的,只有拉里·埃里森这种疯子、怪人、偏执狂做得出来。早在三十年前,在前互联网时期的硅谷,埃里森就以不按常理出牌著称,他简直就像是多年后的伊隆·马斯克的先行版本:


  • 埃里森为人十分粗野,不讲礼貌,坦率直白。在中国,像他这样的人会被打上“情商低”的标签,就像马斯克也经常被骂做“没情商”一样;而我们眼中“高情商”的人,大多一辈子就当了个科长、处长或经理。


  • 他非常重视细节,经常插手技术和日常管理的一切。在管理学理论上,这叫做越权,事必躬亲,很难把企业做大做强;而管理学理论认为“高水平”的公司,现在大部分已经破产或被收购。


  • 他对下属及合作伙伴极端苛刻,总是希望榨出更多东西。当埃里森的下属可能是世界上最困难的事情之一,其实当马斯克的下属也差不多——看在大获成功、名利双收的份上,大家也就忍了。


  • 他不怎么维护公众形象,不重视对外沟通,这一点弱于马斯克。当他短暂成为世界首富时,社交媒体找到的最大的话题是他娶了一个比自己小50岁的太太。他在公开场合的发言明显未经过严格的媒体训练。


  • 埃里森甚至对分散个人财务风险毫无兴趣,大部分身家押在Oracle身上。他至今仍掌握Oracle 40.8%的股权,这赋予了他无穷的话语权。而与他辈分相同的硅谷大佬,例如比尔·盖茨,早就把自己的投资“分散”出去了。


综上所述,哪怕是在疯子、怪人、偏执狂扎堆的硅谷,埃里森也是一个比绝大多数人更疯、更怪、更偏执的人。这样的人天生就适合做大企业的一号位,而且是创始人,而非职业经理人——我难以想象任何上市公司的董事会,会投票选出像埃里森这样的人当董事长兼CEO。他们更有可能像过去十多年的IBM那样,选出一个又一个“正常”的、“精英范”的CEO,然后一直蛰伏原地,随波逐流。


我可以想象无数的读者正在摩拳擦掌,等待在评论区写下:“这是幸存者偏差!如果不是运气好,埃里森可能已经赌输了,现在的Oracle就不是市值逼近万亿,而是在破产边缘挣扎或者已经被收购了。你这是在片面地美化疯子、怪人、偏执狂!”


没错,我就是在片面地美化疯子、怪人、偏执狂。这就是幸存者偏差。因为我们人类的历史就是一场巨大的幸存者偏差:数亿年前选择登上陆地的总鳍鱼,几十万年前选择下树讨生活的南方古猿,几万年前选择走出非洲的早期智人,一万年前决定开始经营早期农业的晚期智人,等等。只要上述“好运气”有一个没发生过,我们现在不是骑在树上啃香蕉,就是游在海里对世界一无所知。


过去历次工业革命也是幸存者偏差。至于生成式AI,更是几个疯子、怪人、偏执狂在反复尝试之后感动上帝,出现的幸存者偏差。山姆·奥特曼现在看起来是个精明的商人,但并不掩盖其偏执狂的本质。更加伟大也更加疯狂的人是伊利亚·苏茨克维,我十分崇敬他,尽管我相信人类当中肯定还会产生比他更优秀的疯子。那些安分的人,更应该去考个公务员,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这也是一种理性的选择,没有什么丢人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及思考方式,谁也没必要刻意说服谁。


研究Oracle,以及英伟达、谷歌、亚马逊、Meta这样的公司,总是让我想起尼采的“超人”和“末人”哲学。最近我跟GPT-5讨论最多的也是哲学话题。埃里森、马斯克或伊利亚这样的人算不算“超人”,我不清楚,或许在哲学上并不完全符合定义。但是我可以肯定,那些讨厌疯子、敌视怪人、歧视偏执狂的人,非常符合尼采对“末人”的定义:


“爱是什么?创造是什么?渴望是什么?星星是什么?”——末人如是问道,并眨眨眼。


这时,大地变小了。那使一切事物变小的末人跳跃在上面,他的种族就如跳蚤一样清除不了。末人活得最久。


他们是聪明的,凡是发生过的事情,他们都知道——因此他们有数不清的嘲讽对象。他们仍然争吵,但很快又和好——否则这会导致他们消化不良。


“我们发明了幸福。”末人说着,并眨眨眼。 (上文引自《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对人类而言无比幸运的是,纵使超人尚未出现,末人也休想统治这个世界。在读书期间、工作期间,我目睹过无数名义上是精英、实际上是末人的人。他们以其四平八稳的精神,滴水不漏的行为方式,毫无创造力和才华的大脑,以及毫无实际价值的表达,定义着这个世界的很大一部分。在某些衰落的时代,衰落的场景,这些末人看似统治了世界,直到像埃里森这种疯子、怪人、偏执狂横空出世,砸碎他们的岁月静好,告诉他们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这个世界有真正的主导者——不是某一个,而是一个类型的人。我们应该为此感到庆幸,这样的人仍在不断涌现,说明在我们的有生之年,人类仍将呈现加速度进步。如果有人对此感到不爽,那只可能是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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